春意坝上行
1991年秋天,大学同学们到宜昌教学实习,了解三峡工程的建设是其中重要内容。到了三斗坪中堡岛,老师告诉我们将在这里修建三峡枢纽,并讲解了地址选择的科学论证。似懂非懂,对我来说,更重要的是拍照留念,不管怎样,总觉得自己在见证历史。时间过去了三十多年,西山石壁已立,高峡已成平湖,但却总没有机会登上坛子岭,看大坝辉煌,说起来,总有几分遗憾。今年春季,到省委党校学习,安排有宜昌现场教学,终有机会参观三峡大坝。进入宜昌,过长江,远眺葛洲坝,心情开始激动起来,竟有几分迫切。
长江中游西部山区,温润多雨,春季梅雨来临,难得见到晴天。清早出发,云层厚重不透半点阳光,一点点料峭春寒。过至喜长江大桥到江北,晨雾仍旧弥漫,楼房随山势错落隐约浮现出些许浪漫,油菜花金黄,樱花缤纷,迎春花灿烂,在绿枝茂叶中欢欣出春的气息。出城区,上三峡专用公路,延山谷蜿蜒爬升,约十几分钟到山顶,旋而进入长长的下行隧道,出隧道,豁然开朗,到了西陵峡谷。峡口宽敞平坦,水流缓静清澈,可见微微波曲,对岸山坡叠枝翠绿,竹叶清幽。进入坝区,需换车安检。山体已精心修复,不见半点破损痕迹,濒危珍贵树种成林为园,阴翳花丛之中,曲折盘旋已是山顶。左行不远就是五号船闸,船闸是在山体之间人工开凿的河渠,具有很高的科技含量,可惜没有安排参观,只能再留一点遗憾。过了船闸就到了坛子岭,站在岭上,大坝一览无余。中堡岛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原始质朴,但依旧在恢宏中透漏出几分宁静。烟波浩渺群山模糊之中,我仿佛听到了大江从格拉丹东磅礴而出,激情欢唱飞跃,婉转低吟,在这里停留出完美的休止音符。大坝顶端平整辽阔犹如航母甲板,却没有一点喧嚣,感觉不到机器的轰鸣,甚至听不见水花波浪雀跃的欢快。但高大挺立的航吊,机组出口的激流漩涡,却提示着我们这里蕴含的巨大能量。我仿佛看到了一道道电光火闪从这里延伸,点亮万家灯火,挺直家国脊梁。回首望去,大坝犹如一台钢琴,长江之水流过,优雅的演奏着历史之调,时代之歌,文化之曲。
站在大坝之顶,复望历史镜像,我看到了国父中山先生聚焦三峡,擘画治国方略的蓝图;领略到了主席到中流激水的自信,畅想神女应无恙、当惊世界殊的浪漫情怀;感受到了一代代领导人,传承坚守,精细布局,扎实推进。我也看到了,大坝合拢时江水急溅纷飞的浪花中建设者激动的泪水,这是克难奋进、艰苦创新的泪水,泪水中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青春奉献,甚至是生命付出。我还看到了九十多岁的老奶奶手扶门前橘树忧伤的眼神,背篓里小娃娃回望的复杂天真,故土淹没,家园沉沦,背景离乡的魂牵梦萦。我更看到了基层干部披星戴月,入户进村,忍几多屈辱,苦口婆心。江水奔腾,琴声铿锵,格调于奋斗的基准。
站在大坝脚下,看坝高巍峨,我想到的是平静、安宁。一切的质疑似乎都无影无踪,所有的危险都没有发生,平淡,难得的平淡,正在于这伟大工程无时无刻不在默默的发挥着功能。俱往矣,山村书桌上昏暗的煤油灯,夏日酷暑中守堤巡游蚊虫咬叮,惊涛骇浪里洪水肆掠的伤痕!仅仅是幸运?当然不是!恰恰是坚守了科学的精神。总设计师潘总的一句话,印象特别深,三峡工程的成功,最应该感谢的是那些反对者。三峡工程也是唯一全国人大代表表决通过的工程,纪念馆里还保存着投票的过程,几百票的反对、弃权,不屈的抗争。建设者们没有气愤,因为他们知道,反对者也是出于对国家事业的负责审慎,他们也知道,正是这些反对,让他们建造了更加完美的作品。江水绵延,琴声悠扬,演绎出科学的旋律。
站在屈原祠前,看长江源流,不由得勾勒起文化传承。不说楚王高唐云雨魔幻,但看屈子的深邃高远。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,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,深固难徙,更壹志兮…故土坚守的爱国情怀。哀州土之平乐兮,悲江介之遗风,瞻前而顾后兮,相观民之计极的为民情怀。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坚持不弃。这一切的一切,在我看来,都源于屈子于杨子江水的相濡以沫,于长江的深爱无边。投身汨罗,寻求最后的归宿,因为那里才是他的精神净地。源于热爱,必须协同,不能求利益而对立,要在利用中呵护,融为一体。正是文化源流的意旨,建设出和谐,续写呵护着美丽。江水源长,琴声雄浑,散发着和谐的音韵。
正午时分,天空开始清朗,云雾开始消散,群山万壑,一片蔚蓝。